【高中历史|秦朝】夜图
“你来了。”昭平剪亮豆大的烛火，动物的油脂烧得惨黄，抬手示意来人自行坐下。素文稍一作揖，屈身占据他对面的蒲席。
矮桌上用两方茶盅压实一张绢丝的全国版图，素文顺着干涸的笔墨勾勒，颇有些怀念地开口道：“不曾想也有十年了，怎么仿佛还在昨日。先是南通湘漓为一渠，辖茫茫为所有，后大将军北拒匈奴，长城直道更起。”
“好一幅大中原的版图啊。”
昭平扶起前襟跪坐下，眼神落在地图上端，“九原”二篆还是素文当年亲手提的。
“我记得这还是你我同去的，那时大将军也在。我们纵马登高，甩落所有从仆，群山间长城逶迤，对而饮酒，我振臂高呼。莽北的赤风可真大，我说我誓要归天下为一统，被吹了满嘴的黄沙。”
砚台研墨未干，素文懒散地听着，一边执笔在木牍上写字，长袖在案上移出窸窣的声响。
素文道：“现在天下都是你的，你要再说这话会有无数人上来替你挡风阻沙。上至朝内下至里亭，脉络都由你把握。九卿朝拜，三公威武，民间市集自入法以来规整有治，欣欣向荣。”
昭平闻言嗤笑，看素文写字时一如既往挺直腰椎，一笔一划落得谨慎。“你倒是和当年一样，可是我们分明不一样了，你沾这墨写什么都是血做的事实。”他隐约想起一袭白衣誓要修道的少爷，但那稚嫩的身影很快就被打碎了。
他从地上站起，高大的身躯无一丝佝偻之态，投落下昏黄的阴影。在偌大的屋舍下踏步旋转，要以手作剑大斩四方。
“焚书令既下，我活埋了多少书生，何况长城数千里，里里都是未寒的尸骨。死多少人，便有多少人等着来杀我。”昭平像当年对山放声高喊，如今对如囚的四壁也口出狂言，“你以为我怕死吗？”
素文抬眸正对上昭平如狼似虎熠熠生辉的目光，凛冽之气分明更胜当年，可素文从深陷的眼窝和青黑的阴影中总能见到他的老态。
没有人不会老，也没有人不会死。大将军已经走了，剩下的他和昭平不过是借着偷来的命数意欲搅浑天下罢了。
静默中响起曲调，昭平静静地听他哼唱，有些茫然地发问：“清商相和？”
素文叹气道：“是不如归去。”
他将写好的木牍转向推给昭平，黝黑的墨水在烛光下真有几分血的色彩。木牍之上密密麻麻列满了人名，是查明的怀有异心的若干官员。
“你啊。”昭平怅然发笑，窃喜与无奈，更多的是留白。
“是一同归去。”
“你，我，还有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