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交错我在缝隙间

【拔杯|Hannigram】濒死体验(10)

午后下过猝不及防的暴雨,傍晚的云凝重沉闷地压在屋顶。贝弗丽摩挲着手机屏幕,按下一个数字,迟疑在用力的一刹那消失了。

“对,是我。我想我知道红龙在哪,晚上威尔会去拜访茉莉一家,红龙也会在那。如果你不想浪费这个机会,从现在开始调派人手。”

她站在顶楼的阳台上,生锈的铁栏擦过衣摆。电话那头的警官在质疑她,只是敷衍地作答。贝弗丽往前靠了一步,深深吸气:“请相信我。”

要落雨了,贝弗丽驱车往茉莉家赶去,呼啸的风发狂地拍打在挡风玻璃上,敞开一半的车窗鼓进风,混杂了街道上的音乐声。

暗灰的云正好落在屋子上,贝弗丽拔出腰后的手枪,屋门虚掩,她走进去的时候威尔正被红龙从背后制住,脸开始发红。他们纠缠着倒在地上,棕灰的毛毯已经被男主人的鲜血濡湿了,开始结团发黑。

“不会太迟了。”贝弗丽做出判断的同时,抬起枪口朝红龙射了一枪,暂时打断令人窒息的对峙。

威尔的身形微晃一下,红龙受痛被他挣脱出来,贝弗丽扶住威尔的肩,枪正好靠在威尔的后背。威尔就像无数次做出选择一样,这一次也接过了她的枪。

威尔躺在床上,旁边有盛放着刀具的托盘。他感觉自己的腹部像是失去了意识,但又隐约发热。

“你会趁机杀死我吗,汉尼拔。”威尔迷迷糊糊地发问,汉尼拔站在他身侧,正擦拭着刀面。

“不会,你会活下来的。”汉尼拔摇身一变成为世界上最善良的好人,他腰上由威尔造成的枪伤,现在仍间或刺痛着他的神经,但他偏要笑着要许诺。

威尔牵动起嘴角,似乎有眼泪从两边流向乱糟糟的短发里。他想笑,但又要痛哭。

“活下来会怎么样?”刀轻轻地割开他的皮肤,但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威尔估计在他失去意识的时候汉尼拔已经给他注射过麻药,当然,或许是毒药也说不定。

这种手术对汉尼拔来说不算非常困难,他像机器一样精准下刀,尽可能减小创口面积。“离开这里,开始你新的生活,和我们一起走,如果你愿意的话。”

“也许。”威尔不知道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但是信任总是倒刺,会勾进人的心脏深处。

他睁开眼睛,看到天花板和复杂精美的吊灯,汉尼拔俯身在他的伤口上做手术,亮眼的灯也照在汉尼拔的脸上,瞳孔变成两团透亮的火光。

“我杀过人。”威尔说。

汉尼拔似乎是嗤笑了一声,像听见无知的孩子发表他的高见。“但你都有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所以这不算什么。只有无知才是罪过。”

威尔要问出一直以来想确定的问题,可这一刻居然如此平静。“割喉的连环杀手是你,马修也是你杀的。”

“我猜是这样,毕竟你是个直觉敏锐的人。”汉尼拔没有承认,随口带过了这个话题,他不可能给人留下把柄。

威尔却像终于得知了答案,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们静默着,有子弹落到托盘的轻响,还有纱布缠绕的簌簌声。威尔原本放在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声音从不远处的书桌上传来。

手机被递到他的手边,汉尼拔的手指有些凉,搭在他的手背上。“贝弗丽。”威尔接通了。

“你不在家,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的确发生了一些事,”威尔没有推开汉尼拔的手。他可以看见这双手仍是年轻的,紧绷着足够扼杀人的力量,也可以做最精细的手术。“我要离开这了,贝弗丽,你可以帮我照顾温斯蒂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你不会回来了。”接着是玻璃碎裂的响声。“你在哪?”威尔的后背不由绷紧。喘气声接在某种尖利的摩擦声后,贝弗丽回答道:“我没事。”

此时天已经暗透了,像一块黑纱蒙蔽的脑袋。贝弗丽攥着方向盘,车头撞在路边的护栏上,窗的残骸落在她的外套上。

在这辆莫名其妙自杀的车后,原本只翻滚着尘埃的公路上远远开过来另一辆车。贝弗丽打亮了车灯,黑色轿车停了,一个女人从驾驶座上走下来。

阿拉娜拄着拐杖慢慢地向这边走,她的一条腿看起来像受了什么伤,迟钝地拖在身后。她抬起手挡住光,直到穿过刺眼的幕布。

一个额头上流血的女人,除了裸露的皮肤,所有都与黑夜融为一体。“需要我送你去医院吗?”阿拉娜皱了皱眉,似乎对撞到这种麻烦事感到烦闷。

血终于流到贝弗丽的眼睛里了,她迷惑地眨眨眼睛,朝着阿拉娜点点头,然后压低声音朝电话里说了最后一句,“好好活着,不要害怕。”威尔听见她这么说。

汉尼拔一直看着威尔的脸,直到此时威尔的表情终于松动了一点。电话被放下,揣入威尔的怀里,又拿出来。“你听见了什么?”汉尼拔饶有兴致地询问道。向来谨慎得不敢多做任何多余行为的人,现在揭下了水泥面具,真正的人脸颓废下去,又鲜活起来。

威尔搭在自己腹部的绷带上,站下来的时候一阵发痛。他比汉尼拔略矮几分,说:“有谁知道你童年发生了什么吗?”

汉尼拔摇摇头,但跟着又点头。“你几乎猜对了,只差一点。”“贝弗丽认识我,一直认识我。”威尔不知自己是该感到愉快还是愤怒,或者悲伤和嘲讽。

小威尔坐在高高的长椅上,屋外还是凌晨,但这里点亮了一盏台灯。一个寸头的亚洲男人靠在桌后,身形比起当地人也不逊色。熬夜催长了他的胡茬,下巴上暗青一片。

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女孩趴在男人的背上,因为男人一下耸肩从梦里惊醒。女孩伸出手去碰男人的胡茬,感觉到小威尔的目光抬起头来。

“你怕黑吗?”女孩缩回手,轻手轻脚地爬下来,走到一边开灯。按钮对她的身高实在不够宽容,小威尔沉默地站在灯光外,看她慢吞吞地拖来板凳,仍是要踮起脚才能打开。

灯亮了,雪白的,刺眼的灯光。

女孩走到小威尔的面前,呼吸还不太平稳。“不要害怕。”就像不久前威尔刚接到的那通电话,贝弗丽对他说的那样。

这个世界上也许不止一个人会把不要和害怕两个词调换顺序,可是经历,身份,年纪,一切可以辅助推断的东西都是这么巧,纹丝合缝的就是真相。

贝弗丽从来就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但她一直希望他可以活下去。犯罪遗传理论的正误不重要,一个人不该为没有犯下的罪过去死。

威尔叹了口气,朝汉尼拔身上靠去,近到双手可以穿过两腋摸到肩膀。他的鼻尖恰好碰到脖子上的疤痕,轻轻嗅了一下。“我得说你是天生的变态。”

“你在她几乎折断的脖颈上系好丝带,那时候你高兴吗?”

“我不快乐,可是我很满足。”汉尼拔抚摸威尔的后脑勺,柔顺的头发偶尔也会刺在他的掌心,“因为我爱她。”幼小的如同玩偶的女孩,血肉比玩偶里的棉絮还要脆弱,脖子被人拧断,眼睛还无助地睁着。

小汉尼拔在楼梯底下已经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但他还是想看,想用眼睛确定这场突兀的悲剧。他每往上走一步,血腥气就会更浓一分,恐惧又在其中下佐料。

他走上最后一步,睁开了眼睛,妹妹躺在自己的血泊里,悲哀地张望着阁楼的小窗。一只鸟振翅飞过,没有多看他们一眼。

小汉尼拔跪坐下来,旁边散落着原本用来准备礼物的丝带,细长的粉红色的缎带,他伸手就可以拿到。

一个男人坐在窗下的木椅上,小汉尼拔看不清这个人的脸,但他隐隐意识到,自己会在以后永远地看着他,记住他。男人的靴子踩在血泊里,金属的装饰随着晃动发出轻响,他撑住膝盖向前探,用一种打量货物的眼神审视着小汉尼拔。

丝带还蜷在小汉尼拔的手中,他覆盖上妹妹的脖子,剩余的血有气无力地冒出来,很快就把他的手心打湿了。他低头,像往常系好一个礼物一样,在这段残缺的脖子上打出繁复漂亮的蝴蝶结。

这只能变成他送给自己的礼物了,由童年无限制地寄送到无数年后。

男人嗤笑着,看他做完一切后才问:“你跟我走吗?”疑问句,但其实根本没用给人商量的余地。小汉尼拔被男人抱住,两只手被男人钳制在身后无法动弹,脸埋在男人胸膛里。

他闻到了某种香薰的味道,从男人身上汹涌地卷来,潮水似的使他几乎窒息,而他最后一眼看见妹妹未阖上的双眸。

“威尔。”汉尼拔拍拍威尔的后背。威尔站直身子向外看,阿比盖尔正站在门外,脸色惨白,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争端里缓过神来。

阿比盖尔解下了头绳,乌黑的长发遮掉两边的耳朵和后颈,她换上了一身白色的长裙,慢慢地向房间里走来,她最后走到了威尔和汉尼拔之间。

“我们该走了。”阿比盖尔说。

汉尼拔拥抱着她,同时也拥抱着威尔。他的袖子里还有一把刀,但他没有用刀的意思,而且哪怕他有,威尔已经制住了他的手腕。威尔隔着阿比盖尔的发顶看向汉尼拔眼底,直到汉尼拔重新露出微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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