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交错我在缝隙间

德语音乐剧《伊丽莎白》死神隐喻分析

摘要:死神角色将抽象概念具象化,借助音乐剧的艺术手段,映射伊丽莎白的人生事件,从而为观者阐释了人性和神性两个方面。通过伊丽莎白与死神的牵扯和对立,更深刻地表现人性和神性对峙与统一之下向死而生的哲思,引导观者相信自己的力量,决定自身的命运。

关键词: 《伊丽莎白》 死神 向死而生


德奥系音乐剧擅长使用“新增焦点性人物”的创作手法,对处理原型矛盾冲突有着较显著的“放大、转接、借喻、再绎”效果。《伊丽莎白》中死神角色的设置是该创作手法的体现,死神自身就具有普遍的象征义,在剧中结合伊丽莎白的生平,又有个性化的寓意。死神作为焦点性人物,却又并非真正意义上的主角,而是通过隐喻的戏剧效果衬托深化了主角伊丽莎白性格与命运,侧面反映了当时的时代状况。


人性:伊丽莎白追寻的自由,众人恐惧远离的死亡

Tod: 死神:

Mein Auftra gheißt zerstören.Ich tu es kalt. 我的职责是毁灭,冷酷而无情。

Ich hol,die mir gehören,jung oder alt. 我取走属于我的灵魂,不分衰老还是年轻。

死神上场后第一个唱段描述了他的职责。在大众视角中,死神最直观而能从人性理解的一面,是生理意义上普遍的掠夺和残酷的死亡。死亡是绝大多数人感到惊恐,想要远离的对象,然而伊丽莎白对死亡有另一层理解:自由。

从生理意义来看,伊丽莎白第一次面对死神,自由和死亡就产生了关联。在母亲举办的宴会上,旁人都在关注和议论姐姐海伦娜将要成为皇后的事,而伊丽莎白独自在舞台幕布后荡秋千。在伊丽莎白所处的时代,贵族公主需要严守礼仪,荡秋千显然是不合礼仪的举动,象征着伊丽莎白跳脱固有规则,追寻自由的心愿。伊丽莎白在越荡越高的刺激中体会到自由,然而不慎坠落,面临死亡的威胁,被死神抱住救下。

序幕的舞台说明中称死神“让人想起海因里希·海涅年轻时的完美形象”,这是由于在历史上伊丽莎白本人钟爱海涅。就海涅而言,一方面,海涅不同作品中都出现过死亡主题,从早年以死亡渲染不幸的爱情和作为犹太人的社会孤独感,到晚年重病时由生到死的体悟,死亡的意蕴在个体与社会,生与死之间都得到展现;另一方面,海涅借死亡暗喻旧社会的没落与终结,表现新制度的扬弃过程。在个体视角中,剧中伊丽莎白与海涅形象的死神数次同台对唱,既反映了她终生与死亡的纠葛,也表现了她想要挣脱时代和社会的桎梏,追寻自由的渴望。

Tod: 死神:

Was hat es zu bedeuten:dies alte Lied, 这究竟意味什么?这支古老歌谣,

Das mir seit jenen Zeiten die Brust durchglüht? 从那个时代起就充溢我胸膛。

Engel nennen's Freude,Teufel nennen's Pein, 天使称之“欢愉”,魔鬼称之“痛苦”

Menschen meinen,es muss Liebe sein. 而人类则管它叫“爱情”。

……

Weiss nicht,wie geschehn kann,was es gar nicht gibt– 我不知道,这陌生的感觉如何产生。

Doch es stimmt:Ich habe sie geliebt. 但一点可以确定:我爱过她。

死神在开场唱段中将他与伊丽莎白的纠葛称呼为爱情,这具有暗示情节和塑造人物的双重意义。一方面,爱情需要双方有退有进的交往,铺垫接下来死神对伊丽莎白的多次引诱,伊丽莎白在不同情况下的拒绝、动摇、接受;另一方面,爱情是强烈的情感冲动,反映伊丽莎白对于挣脱束缚、获得自由的渴求,以及在时代约束下面对无法抗拒的苦难,心中隐含的求死意愿。

神性:“生”的旧世界,“死”的新世界

Du hast dich abgewendet, 你刻意将我疏远,

Doch nur zum Schein. 只是做做样子。

Du wilst ihm treu sein, 你想一心待他,

Doch du lädst mich ein. 却邀请我来这里。

Noch in seinen Armen, 在他的怀抱里,

Lächelst du mir zu. 你依然对我微笑。

Und wohin das führ'n wird, 这将导致什么,

Weisst auch du- 当然你也知道——

Der letzte Tanz,der letzte Tanz,最后一支舞,最后一支舞

Gehört alein nur mir.只属于我一人。

……

Doch ich weiss,ich gewinn!但是我知道,我一定会胜利!

在伊丽莎白和皇帝的婚礼宴会上,死神出场,他的唱段揭示了伊丽莎白掩藏的内心。伊丽莎白此时作为皇后,应当从今以后遵循皇室的礼仪制度,摒弃过去肆意随性的习惯,然而死神称伊丽莎白的暂时改变是“刻意”但“做做样子”,她内心“依然”无法遏制对自由的向往。死神坚称“我一定会胜利”,一方面暗示了伊丽莎白遇害死亡的结局,一方面以坚决的态度和伊丽莎白的动摇形成对比,使神性和人性的冲突得到展现。

这里所谈论的神性,在于它是社会和个人在当时客观条件下必须经受的,是趋势之下的必然,并非是虚无的宿命论。死神在神性上的表现具有双重性。其一是“生”的旧世界,封建社会的不可抗力体现在伊丽莎白身上,即贵族和宫廷礼节的约束,以太后为主的皇室旧人的压迫,社会舆论的制约。其二是“死”的新世界。虽然新世界变更的潮流体现在旁白音和鲁契尼的唱词上,但是死神是这个世界的缔造者。新世界可以理解为伊丽莎白被刺杀身亡后的世界,剧中是一个通过亡者复苏来重新审视历史的世界,剧外是观众所处的现实世界。“生”是“旧”,“死”是“新”,看似与惯常认知相违背,实际上一方面使死神角色设置更具备戏剧张力,一方面符合矛盾的普遍规律。

Elisabeth: 伊丽莎白:

Nein!Nicht mein Kind!Nein! 不,不会是我的孩子!

Das kann nicht sein. 不,这不可能。

Tod!–Mörder! 死神——凶手!

-Nie werd ich dir verzeihn!!——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Tod: 死神:

Du brauchst mic,你需要我,

Ja,du brauchst mich.是的,你需要我。

Gib doch zu,dass du mich mehr liebst,承认吧,比起你身旁的那个男人,

Als den Mann an deiner Seite.你更爱的是我。

伊丽莎白的孩子被太后强制带走抚养,后来经过伊丽莎白的抗争,孩子得以回到身边,但在出行途中不幸患病夭折。唱段前的舞台说明描述了死神伪装成贵族,突然在伊丽莎白面前揭开盖着孩子尸体的斗篷,并对伊丽莎白做出邀请的手势。伊丽莎白站在皇帝丈夫身边,却向死神投去目光。

死神的神性在与伊丽莎白的交流得以展现。首先,孩子的尸体由死神带出,表面上看是说明孩子的不幸过世,深层上联系到之前太后强制剥夺伊丽莎白抚养权的事情,说明死神所代表的“生”的旧世界。封建社会的不可抗力斩断了母亲与孩子原本具有天然的联系,太后以伊丽莎白粗野无礼,缺乏皇后的责任感为由,强行夺走她的孩子,并替孩子受洗,用自己的名字为孩子冠名。其次,死神对伊丽莎白的邀请和示爱,结合伊丽莎白动摇的注视,反映死神所代表的“死”的新世界。伊丽莎白称呼死神是凶手,并坚决表态不原谅死神,这个态度极具深意。一方面,伊丽莎白作为母亲直面孩子的夭折,内心极度崩溃痛苦和不敢置信;另一方面,伊丽莎白在这种悲痛刺激下,依旧没有去责怪和冲撞以太后为代表的皇室中人,这种下意识的逃避表现了她的软弱和脆弱。而伊丽莎白逃避的目的地是死神,死神的死可以让她在悲伤难耐下结束生命,死神的新世界可以让她逃离吃人的封建社会与贵族宫廷。


向死而生:人性和神性的对峙与统一


Tod: 死神:

Flieh,und du wirst frei sein. 远离这里,你就得到自由

Und alles Kämpfen wird vorbei sein. 一切争斗都将成为过去。

Der Tod zieht Elisabeth an sich. Sie lässt es geschehn. 死神把伊丽莎白拉入怀中,伊丽莎白没有拒绝,默许了他。

Abrupt wehrt sich Elisabeth gegen die Versuchung und reisst sich los. 伊丽莎白突然拒绝了死神的引诱,从他的蛊惑中挣脱出来。

Elisabeth: 伊丽莎白:

Nein!Ich möchte leben.不!我不想死。

Ich bin zu jung,um aufzugeben. 我还年轻,不能轻言放弃。

Ich weiss,ich kann mich selbst befrein. 我知道,我可以自己解放自己。

Jetzt setz ich meine Schönheit ein. 现在我拿自己的美貌作为赌注。

伊丽莎白得知太后又用残酷的训练方式培养自己的孩子后,她怀着抗争的激愤向皇帝下了争夺抚养权的最后通牒。看似强硬态度的背后,是伊丽莎白强烈的无助和疲倦,因此吸引了死神出现。面对死神的引诱,伊丽莎白的态度是有所坚持,有所调整,即从“默许”到“挣脱”。两种对立态度的动摇与反转,实际上是死神的神性和伊丽莎白的人性在两端抗争。

在不同人生节点上进行拉扯时,死神成为反映伊丽莎白性格和命运的一面镜子,同时在这些抉择的双方对峙中,死神和伊丽莎白分别强调了神性和人性。死神着重表现外界不可抵抗的压力和伊丽莎白内心不可抑制的死意,借由两者不受人力掌控的特征,分别从内外两种维度再度强调死神的神性。伊丽莎白相应将人性发挥到极致。一方面是将死神所寓意的人性从死神身上剥离下来,使人性重新归于自主的想法,即自由出于内心的渴望,哪怕死亡也来自自我的需求,而不是出于死神的引诱和爱意;另一方面体现在伊丽莎白对于掌控自己命运的想法渐趋增长,她明确解放自己的目标,并为此找到抗争的方式,即拿美貌去赌未来。

另外“赌注”一词颇具深意,既表现了伊丽莎白从小自由野性的脾气,又隐含她坚定背后的脆弱。之后皇帝在外寻欢,并将法国病传染给伊丽莎白,伊丽莎白摒除对皇帝仅剩的爱意,“他的忠诚在哪里落幕,我的自由就在哪里开始”,以被皇帝欺骗辜负为理由,在痛苦的刺激中替自我的解放找到全新的出路。这意味着伊丽莎白的强硬态度和抗争意志达到顶峰,且造成她觉醒的原因是丈夫的背叛,再度解释了伊丽莎白坚强底下的无奈。

Elisabeth: 伊丽莎白:

Ich bin stark genug alein. 我已经够坚强足以独立。

Tod: 死神:

Stark warst du nur, 你的确够坚强,

Solang du noch geglaubt hast schwach zu sein. 只要你依然认为自己软弱。

在死神和伊丽莎白的对唱中,神性和人性的抗争体现在“坚强”和“软弱”的矛盾中。矛盾心态驱使伊丽莎白不断为解放自我而斗争,表明伊丽莎白内在转变的不彻底,虽然她声称不需要死神引导,自己已经找到方式去重获自由,但是借由死神反驳的态度和镜面式的反映,仍然可见伊丽莎白潜藏的无力感。从最初被死神引诱的弱势,到后来自主抗争的强势,在时代环境的压迫下,伊丽莎白意志强弱的转变过于激烈,过强易折铺垫了之后伊丽莎白面对儿子自杀立刻陷入彻底的崩溃。儿子图谋叛变却被发现,想要伊丽莎白替他向皇帝求情,但伊丽莎白为了自己的自由不愿向皇帝低头,最后使得儿子自杀身亡。这件事是伊丽莎白从坚强迅速转入软弱的转折点,是人性和神性统一前绝望的倒置。她原以为正确的为“人性”的抉择,被证明不敌不可抗力的“神性”,而她苦苦向死神哀求解脱,却被死神断然拒绝。

Tod:死神:

Ich erlöse sie. 我要拯救她。

Mit dieser Feile! 用这个锥子!

在皇帝的噩梦中,旧时代正在崩塌,死神突然现身。皇帝认为自己给了伊丽莎白荣华富贵,死神则称自己能给伊丽莎白想要的自由,要以死亡拯救她,并把锥子交给刺客。在结局里,死神所隐喻的人性和神性分别于内部得到统一。人性中,伊丽莎白穷尽一生追求的自由,缠绕她内心求死的意愿,在被刺杀时皆得圆满。神性中,完成由“生”的旧世界到“死”的新世界的转换,伊丽莎白作为皇室贵族的被刺,象征封建时代到资本社会不可逆转的潮流。就人性和神性的关系而言,着重表现为剧中后期伊丽莎白和死神的合唱增加。一方面是死神作为人性的镜子,将伊丽莎白内心的恐惧与坚持反映得更彻底;一方面合唱是通过外在的演绎说明伊丽莎白逐渐与死神合为一体,因此死神的举动可以作为伊丽莎白的想法来看待。

在二者一体的观点下,伊丽莎白的死亡有不同的理解。看似是死神指使刺客杀死了她,实际是她最终摈弃犹豫和软弱,真正获得坚强面对的力量而非表面强硬的伪装,选择被刺杀换取自我的解脱和时代的解放。这个抉择依托于人性,借助人的力量,做出抉择的伊丽莎白没有出场,反而以死神的角度交代结局,恰恰是说明人性和神性的统一。伊丽莎白站在个人向死而生的节点上,也站在时代向死而生的潮流中,个人和社会的生死矛盾在死神身上得以具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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